眼见她的衰落……-z6尊龙旗舰厅

　　20年的时间对一个国家来说，完全足以让巨变产生；只是对于乌克兰而言，这种变化不幸地走向了衰败的方向。俄罗斯与之的争斗当然是直接原因，而前者的发展同样因此走向滑坡。这一切，都被一名长居乌克兰的中国人亲身经历。

中国少年的苏联情结

　　2002年，当时19岁的北京少年孙光踏上了前往乌克兰留学的旅程。其实，他最初的目的地是俄罗斯的莫斯科。“想去前苏联国家，一方面是因为那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那边的消费比较低；另一方面是由于家庭从小的熏陶。”孙光告诉《新民周刊》记者。

　　孙光的爷爷和爸爸都是军人，而且爷爷当年曾经被公派到苏联留学，对前苏联国家的情结从小就种在了他的心里。然而，那年发生的莫斯科剧场恐怖袭击事件让他望而却步，于是他将留学地点改为了前苏联的第二大加盟共和国乌克兰。进入基辅国立语言大学学习俄语。

　　基辅是东斯拉夫人设立的最古老城市，始建于5世纪下半叶，被称为“罗斯城市之母”。大部分历史建筑集中在第聂伯河右岸的旧城区、基辅的市中心，如著名的索菲亚大教堂、金门、彼切尔洞窟修道院等。在这座城市，数十条林荫大道以及数百个街心花园和草坪密布，一幢幢建筑掩映在绿树和花丛中，基辅因而赢得了“花园城市”的美誉。

　　环游世界创作的上海画家、诗人杨云平回忆2019年在基辅的经历说：“游画”基辅，我对“花园城市”的赞誉一点不生疑，因为“第聂伯河两岸的景色太漂亮了，不好好画张画也真对不起这段旅程”。

　　初来乍到，孙光注意到：基辅主要的建筑和像地铁这样的交通设施基本还是苏联时期留下来的遗产。虽然发展比较缓慢，但整个国家的经济还是在朝上走的。

　　“那时乌克兰的经济状况比现在好很多，我刚到这里读书时，1美元兑换1.45乌克兰的货币格里夫纳，那时1美元可要兑换超过8元人民币的，格里夫纳比人民币值钱。现在已经反过来了，1元人民币要兑换四点几的格里夫纳了。”孙光感慨。

　　饶是如此，在那时的中国留学生眼中，国内的发展状况和机会还是要显著超过乌克兰，于是当年他在基辅的中国同学几乎全都回国了。而孙光在基辅恋爱、结婚、生子、成家、立业，一直生活在当地，至今已经是第20个年头。

　　毕业之后，他在当地尝试过很多工作，饱尝艰辛。作为一个举目无亲的外国人，他在工作中尤其是开始经商时，感受到明显的“被排挤、被欺负”。孙光说，他从在这里读书开始就最怕遇到两种人：一种是街上的“光头党”小混混，另一种就是警察；他们看到东方面孔，就会想尽办法来找麻烦。“有的时候气得你能哭。”

　　最开始，孙光对这种遭遇很不解，也想去反驳、抗争；几年之后他开始学会不去理睬这些，而是做好自己的事儿。并且，他和在乌克兰的中国同胞都有一个很深刻的感受：随着中国国力的强大、国际影响力的增强，乌克兰对中国的贸易依存度逐渐提升，这种歧视在近年越来越少，“看到是中国人就过来挑衅、找事儿”的情况基本遇不到了。

　　数据显示：尽管新冠疫情仍在持续，但中乌贸易额逆势增长，合作规模取得突破。中国海关统计：2021年前11个月，中乌货物贸易额达173.6亿美元，同比增长31.7%，再创历史新高，中国继续稳居乌克兰第一大贸易伙伴国地位。

　　不久前的2022年1月，中乌两国迎来建交30周年。两国于2011年6月20日签署《关于建立和发展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开启了中乌关系历史新纪元。此后的十多年间，两国在政治、经贸、文化、教育、医药、航天等领域的合作不断加强。

俄乌冲突“改变一切”

　　2007年，在家人的建议下，孙光开始在基辅做起汽车配件的销售生意。事实证明他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赛道。不久之后2008年全球金融风暴席卷而来，给在这个领域刚刚起步的他带来不小麻烦，但也没有让他停止脚步。生意发展得最好时，他在基辅一共开了4家零售店，还有一家库房。

　　然而2014年的动乱改变了一切。俄罗斯事实占领了克里米亚地区，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的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州的亲俄势力宣布成立“独立”的共和国。政权更迭后的乌克兰经济一路向下，再也没有缓过神来。

　　那也是在最近这次俄乌战争爆发之前，孙光在乌克兰经历过的最困难的时刻。基辅的骚乱中，警察趁机敲诈他的店铺，甚至员工都“监守自盗”从店里偷钱。“那时我真的挺伤心的。”

　　和经济一样剧烈下滑的是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关系，无论官方还是民间。在孙光眼里，20年前两国是“亲兄弟”；但2014年之后，俄罗斯在某些当地人眼里成了魔鬼般的存在。

　　无论国家政权选择怎样的路径，对民众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实实在在的生活质量如何。“很遗憾，自那之后，大伙儿的日子也没有好起来过。”孙光向《新民周刊》记者表示。货币贬值、物价上涨、国内部分地区持续动荡，民众的收入得不到提高，人们看不到希望。

　　“你从其他国家开车进来，完全不用看指示牌，只要车子开始剧烈颠簸，你就知道乌克兰到了。”在他看来，乌克兰奇葩的公路状况可以算是当地政府在改善民生上作为无力的典型例证。

　　都说“要想富先修路”，乌克兰的公路却是出奇地差。该国的高速公路很少，而即使标了“高速公路”的路段，也整段整段全是密集的大坑，夜间行车尤其危险。“不要走夜路”在其他地方是一句打比方的谚语，在乌克兰的公路上却成了描述现实的警句。

　　据统计，2015年以前，乌克兰约51.1%的公路不符合公路状态的最低标准，39.2%的公路需要大规模修整，平均行驶时速比西欧国家低50%-30%。乌克兰交通部门官员曾经发表这样的意见：截至2016年，全国有97%的公路需要维修，预算费用约为200亿格里夫纳（约52.7亿元人民币）。

　　进入21世纪以来，乌克兰政府也一直为此头疼，多届政府都曾尝试拨款、设置专门部门来改善公路质量。例如在2010年时，乌克兰就准备借举办2012年欧洲杯的契机推进修路。然而这些措施都没有取得显著成效。

　　“按理说乌克兰继承了苏联时期过硬的工业技术，不是没有修好路的本事啊。这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呢？”在千疮百孔的公路上一路忍受着驱车前进时，孙光曾多次思考这样的问题。

　　除了公路，孙光觉得乌克兰“几乎没有什么城市建设”，尤其是和中国相比。他在基辅这么多年能感受到的，就是“换一换路灯、铺一铺路面”。他说：在基辅，连马路上的交通监控探头都没有普及，是从近两年才开始安装，全城总共就只有几十个。“那些喜欢超速开快车的，把探头位置都记下来，到了下面就踩一脚刹车。这监控根本起不到作用。”

　　“真的，20年前和20年后的基辅，城市面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孙光感慨，这在国内是不可想象的：不说北京，就是在国内一个小城市，20年没回去的人肯定认不着路，城市变化是翻天覆地的。

　　身处异乡的20年间，孙光也去过俄罗斯的莫斯科等主要城市。在他眼里，莫斯科看起来当然比基辅的“现代化”味道更浓一些，但后者的人口只有前者的不到五分之一。“其实俄罗斯也是发展得很慢的。”2014年之后，原来各方面互相依存的两“亲兄弟”开始“互相伤害”，双方的国家发展也都在下滑，这场争斗没有赢家。

战火中传递希望

　　2020年新冠疫情在全球暴发，无疑让乌克兰民众的生活雪上加霜。“那时开始我的店铺就很难做生意了，基本上全在吃库存的老本。”孙光说，在疫情最严重的全民被要求居家的那一段时间，他也没有选择解雇员工，而是照常给这十几个人都发了基本工资。“如果说我很难的话，我觉得那些当地员工更难。”

　　生意不景气，孙光的店铺也一家家关闭，他发现自己一下子多出很多空闲时间。于是从2020年底，他开始在网上做起了视频自媒体“北京人在乌克兰”。“其实也就是记录一下我这一家子在乌克兰的日常生活。我想，等到我老了的时候，还可以在网上找到当年的回忆，还可以说自己为这世界留下了些什么。”他告诉《新民周刊》记者。

　　在当地有过两段婚姻，如今孙光一共有5个孩子。他把这个中乌七口之家的生活日常拍成视频给大家看，用他的真诚和乐观收获了许多粉丝的赞誉。

　　在外20年，孙光始终坚定地怀揣一颗中国心。在当地从事汽车配件贸易的中国人非常少，孙光曾经度过了无数个“24小时都在讲俄语”的日子，连中文都日渐生疏。做自媒体带给他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他更加融入了海内外的中国同胞圈子。热情、仗义的“光哥”逐渐为人所知。

　　“我是一个在外国的中国人，总是想着要在当地尽力去帮助我们的同胞，维护我们国家的形象。”两个多月前，他接到网上的留言求助，一名在云南昆明的60多岁的当年的战斗英雄，想寻找已经失散35年的远在乌克兰的她的舅妈。孙光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全程义务地协助，成功找到了这位已经91岁高龄、在乌克兰已生活60多年的中国老太太。

　　孙光一家从基辅驱车几百公里赶到了老太太所在的城市。俄历新年的2022年1月14日，他为老太太带去了中国亲人的祝福和自己的礼物。其中最特别的是一面五星红旗。当孙光为老太太披上国旗时，许多网友在弹幕中说：“真好！我没忍住眼泪……”

　　2022年2月24日凌晨，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战争，基辅随即响起炮火。孙光第一时间给他认识的乌克兰各地的中国朋友致电，叮嘱他们注意安全，表示随时愿意提供帮助。

　　实际上，孙光自己同样面临非常困难的处境，一大家人的安危始终压在他的心头。他时刻高度紧张，连续几天无法安稳入睡，每天只能断断续续打两三个小时的盹儿。看到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发出的撤侨通知，他在镜头前数次哽咽。按大使馆的规定，他有资格申请跟着使馆安排走；但他万万不会走，因为他的妻子孩子、岳父岳母没法跟着走。

　　他也曾想全家离开基辅去乌克兰西部的岳父家避一避，但觉得孩子太多，其中有几个还很小，途中可能很麻烦，于是还是决定坚守在基辅家中。孙光在视频里发布声明：在基辅的任何中国同胞需要帮助都可以联系他，他将尽力。

　　2022年3月1日，基辅当地时间凌晨3时多，孙光在和《新民周刊》记者连线时说：前一天他收到求助信息，从家住的基辅左岸去了一趟右岸的大学区，帮助那里的留学生把手里的美元兑换成当地货币格里夫纳，让他们可以采购生活物资。战争爆发后，银行柜台关闭、atm被取空，许多人无法再兑换货币。“现在连接左右岸的桥梁都有民兵把守，来回一趟特别慢，我一个白天也只够去一趟。”

　　让他特别高兴的是，就在他去右岸大学区的2月28日，首批中国留学生开始从乌克兰撤离。在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及总领馆组织下，敖德萨首批400余名、基辅200余名中国留学生撤离。

　　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3月1日通知：即日起开设从基辅、哈尔科夫等城市发往乌西部城市及邻国的专列。有意愿搭乘上述专列的所有外国公民（包括中国公民），皆可持本人有效护照乘车前往。

　　得知此消息后，孙光表示：他不撤，他就在基辅。“我正帮基辅的留学生联系撤侨的事儿。”他说，将来他和家人无论去哪里，都希望那里和平安定、能让百姓看到希望。（记者 王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