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陈老师扫墓归来-z6尊龙旗舰厅
1993年9月12日,父母带着我从南京到常州,去轻工业学校报到。说来惭愧,因为对床铺的安排存在分歧,刚入住宿舍的我与一个同学起了争执——陈老师就在这时出现了。
他给我的最初印象就是温和。他没有明显地偏帮谁,但似乎也没有好办法来解决问题,只是好脾气地劝和双方。在这个书生气的老师面前,我和同学慢慢地偃旗息鼓了。这位温和的陈老师,就是我中专四年的班主任。
陈老师比我们大不了多少,1米78左右,身材高挑匀称,脸庞圆长周正,大眼睛高鼻梁,肤色有点黝黑。后来他还戴上了眼镜,越发有书卷气了。
同学们对陈老师最深的印象,就是他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他教《国际商法》的时候,买方、卖方的“买”、“卖”两个字,他发的音听来都一样,所以有时他只得在黑板上写下来,我们才能明白。
陈老师其实是个才子。他当年读的是国内顶级大学的历史专业。作为全职老师的他,并不安于现状,或者说对自己有更高要求,还在利用业余时间自学法律。
帅气又正气的陈老师不乏仰慕者,但他在这方面几乎没什么动静。我们快毕业时,才听说他跟一位在报社工作的女士结婚了。他从恋爱到结婚都很低调,要不是他给同学们发了喜糖,我们还不知道。
我在学校时一直专心于学习,与陈老师的交往不多,只记得1994年底我被开水烫伤,他用班级经费帮我付了医药费,嘱咐我的舍友照顾我。中专最后一年是社会实践,我去了南京的一个进出口公司实习。毕业后我回到南京工作,从此陈老师与中专就在我的生活中淡去了。此后偶尔在与同学的聊天中听到一点学校和老师的近况,比如陈老师考了律师证,在一个律师事务所兼职,他还有了一个女儿……
再次听到陈老师的消息,是在2004年。我的中专室友打来电话说,陈老师不幸去世了。我极度震惊,但因自己当时面临着好多问题,并没有去常州参加老师的追悼会。
时间给了我弥补遗憾的机会。2017年夏,毕业20周年之际,同学们回到了母校。老中专校已搬入新校区,在宽敞明亮的新大楼会议室里,阔别20年的同学重逢了。当年的老师大多还在,只是那个“买、卖”不分的陈老师不会出现了。
第二天,20多个同学包车去溧阳看望陈老师的家人。大伙儿围在他的老父亲身边,不知该说什么。
随后陈老师的弟弟带我们去扫墓。客车开到距他家不远的一个山脚下,我们下车步行,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来到一处墓地。陈老师的墓立在山间僻静之处,墓前是一片密密的林子,林外是一湾清澈的河水。山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的低语。我们轮流在老师墓碑前鞠躬致敬。
在给陈老师扫墓的前后,我听到了关于他去世的详细经过。原来陈老师是在车库里遇到了流窜作案的歹徒,被他们用砖头砸破了头部,终因流血过多而不治。这几个歹徒后来被抓住正法了,可是陈老师也回不来了。
离开溧阳的时候,我禁不住思绪万千。命运的诡谲,谁能够分辨?一个无辜的路人,竟然成为歹徒随机作案的目标,并因此丢了性命。一个才30多岁的有为青年,刚开始大好人生就不得不撒手人寰。
也许,陈老师知道这么多年以后还有早年的学生过来看他,会感到很欣慰;也许,放弃了世间的追逐,他自能得到超脱的乐趣,在这人迹罕至的溧阳山间,听着松涛竹吟、鸟鸣虫啾,得到了彻底的解脱与平静。(撰稿 杨娟 江苏苏州,编译人员)